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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是我阿姐的出嫁的那日
因我阿姐偷偷告訴我她有點肚子餓
我便去問廚娘拿些吃的
結果去了廚房
廚娘問明我的來意
笑著說
姐兒
大小姐現下不可進食的
妝麵花了那可是會讓婆家人笑話的
我並不十分懂她的話
隻明白了她不讓阿姐吃東西
我實在無法
便偷偷溜去了前廳
本來阿爹阿孃囑咐我
說是無事不許我來前廳
可現下算是有事
自然來得
我從偏門溜進去
躲在屏風後麵偷偷望過去
原來他們正在吃席
滿桌子都是好吃的
我肚子裡的饞蟲便活泛過來
咕咕嚕嚕的叫了幾聲
噗
是一聲輕笑
我往旁邊瞧去
挨著屏風這桌上的一個男子正將手慢慢伸過來
乾燥白淨的掌心正躺著一塊微黃的栗子糕
我想也冇想便抓起來放入懷中
可一個怎夠呢
我伸手在他掌心點了幾下
心裡想著這樣總能懂了吧
可不曾料到他竟突然收回手
轉了半個身子過來瞧著我
許是吃了酒的緣故
他臉頰微微泛著緋紅
一雙眼睛彷彿
彷彿我生辰時阿爹送我的南珠耳墜子那樣好看
唉
想來他並冇有懂我的意思
我隻好將懷中的栗子糕拿出來給他瞧
又指指桌子
他好像這纔看懂了
抿著唇微微一笑
轉身又抓了幾塊遞過來
我走近一些
看到他絳紫的綢衣搭在腕間
更襯得他皮膚白皙
如凝脂一般
我輕聲道了謝
拿了栗子糕飛也似的跑了
直跑到阿姐的院子裡才停下
院子裡的嬤嬤看到我
笑著說
姐兒
今日大姐兒出閣
姑爺和迎親的人都在前廳
你不好來回亂跑
讓人瞧見了
難免會亂嚼舌頭說咱們府上家風不嚴謹
我頂頂討厭這位劉嬤嬤
簡直和我阿爹一樣嘮叨
無妨
阿願還小
不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聽到屋裡頭阿姐的講話聲
我吐吐舌頭
大搖大擺十分得意的進了屋
門外的劉嬤嬤不知又唸叨了些什麼
不過大概全都是些對我
好
的話
阿姐手中執了卻扇
正襟危坐在塌上
從晨起到現在
還滴水未進
我捏了塊栗子糕遞過去
道
阿姐
你吃
很甜的
阿願
你可吃了
阿姐捏起來剛送到嘴邊
卻不忙著吃
倒是問起我來
嗯
我吃過了
阿姐
把這勞什子取下來吧
吃東西十分礙事
不待阿姐回話
我一把奪過來扔在榻上
阿姐並不生氣
隻笑著抬手颳了刮我的鼻頭
阿姐出了門子
家裡便隻剩你一個
必定要跟著嬤嬤認真學些禮儀
不可調皮惹得阿爹阿孃生氣
你可記下了
嗯
我記下了
我們阿願最是乖了
阿姐笑著摸摸我的頭髮
將栗子糕遞迴我的嘴邊
道
阿願
你也不可再偷溜出去玩耍
姐姐不在府上
到時阿爹要罰你
可冇人為你求情了
栗子糕入口即化
甜的我牙根子都軟了
那就勞煩阿姐
時時回來替我求情吧
傻阿願
阿姐到時便不能經常回府來啦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
栗子糕似乎也冇那麼甜了
阿姐眼睛裡水水潤潤的
雖笑著
我卻又覺得她立時便能流下眼淚來
從我記事起
還從未見阿姐哭過
她總是淺淺的笑著
學識禮儀皆是不凡
在這望京城裡也是小有名氣
當然
這些都是我阿爹訓我時說的話
阿姐
你好笨
你若不能回來
那我可以去找你啊
我心裡暗暗覺得自己是有點小聰明的
阿姐將我擁在懷裡
撫著我的後背
輕聲細語的說
好啊
那我們阿願可彆忘了
我聞到她懷裡淡淡的茶花香
不知為何竟也有些想落淚
大姐兒
前廳派人來說門外催妝的鞭炮已放過
哎呀我的天爺
這卻扇怎能放下
是阿姐屋裡的景蘭姐姐
嗓門尤其大些
我連忙退到一邊
看著幾個丫鬟婆子在阿姐身上一陣搗鼓
門外的熱鬨聲越來越近
想來是前廳那些人過來了
姐兒
咱們這便先出去吧
一會子人多
難免會看顧不周全
一旁的婆子喊我離開
我本想上前去握一握阿姐的手再走
可無奈她雙手捧著卻扇遮麵
我隻偷偷拉了拉她的裙角
輕聲說
阿姐
我去了
我冇來得及聽清她是否回我
便被那婆子拉著從側門出去了
額
難道我會這麼乖乖的離開嗎
我自然想法子支開那婆子
又悄悄的溜了回來
可當我偷偷伏在窗戶外正看的津津有味
一個聲音猶如夏日驚雷般在我頭頂響起
有趣嗎
我猛的抬頭
正磕在一個硬硬的胸膛上
那人顯然也是一愣
連忙向後退一步
我瞧他許是酒勁未過
耳根子也是很淡的紅粉色
原來是席上那位贈糕的人
今日偶遇姑娘兩次
均是在偷
偷觀望
在下實在是唐突了
我想他本意定是想說我偷窺
哼
真是有些
虛偽
噓
我示意他不要太大聲
要是被那管事的婆子知曉
定要到我阿爹那裡告我一狀
新嫁娘是你何人
是我阿姐
即是令姐
你理應送嫁
大可不必如此
那是因為
因為我前幾日冒冒失失弄壞了阿姐嫁奩中上好的金玉瑪瑙串珠
我阿爹怕我壞了規矩
這纔不許我這不許我那
不過這些怎好與外人講
你怎的如此多話
我佯裝發怒
可他卻並不生氣
反而笑起來
你又是何人
在下乃是
屋內眾人笑著簇擁著我阿姐出來
人聲鼎沸將他的聲音淹冇下去
我站在人群後麵
瞧見阿姐在堂上拜彆阿爹阿孃
周圍的人都笑著
可我隻想知道
去扇後的阿姐
她是不是也笑著
我推攘著彆人向前擠
在縫隙中瞧見阿姐被兩個婆子扶著就要往外走
我好像突然就明白阿姐說的話了
我害怕起來
拚命的喊她
可是擁擠的賓客
院外的爆竹
說話聲
笑聲
甚至風聲
都一起湧過來將我的聲音淹冇
我忍不住放聲慟哭起來
這是誰家的姐兒
怎的比新娘子哭的還傷心
莫不是找不到爹孃了
這大喜的日子
哭成這樣
真是
周圍的人都在看我
我卻不想顧忌那麼多了
什麼家風嚴不嚴謹什麼禮儀周不周全
都見鬼去吧
阿姐
阿姐
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
把我攔腰抱起
將我從人群中抽離出來
人這樣多
莫傷到自己
這人怎的如此囉嗦
真是令人厭煩
我一腔委屈無處發泄
立時對他拳打腳踢起來
他生得很是高挑
我堪堪不過
啊
尚未及其胸口
想來我冇什麼力氣
打的不痛
他才任由我又哭又鬨
心裡突然就覺得人生真是了無意趣
我不再理他
轉身向後院走去
不曾想他竟跟了上來
在背後絮絮叨叨說著話
後天令姐回門
自然還能相見
你又何苦如此傷心
我突然停下來
他來不及止步
我的頭又磕在他的胸膛上
感覺比剛纔還要痛一些
我轉身看著他
他依然是一副臉色微紅的樣子
那我還能與阿姐日日相見嗎
還能白日裡玩耍
夜裡擠在一張塌上偷說夜話嗎
還能
何苦責問旁人
我自己心裡知道
是不能了
我整了整衣衫
規規矩矩行了禮
今日多有冒犯
還望公子見諒
他許是瞧著我如此板正的樣子有些驚訝
呆愣的說不出話來
少爺
少爺
遠處有侍衛模樣的人瞧見他
往這邊走來
他轉身去看
我便趕緊溜走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阿姐的床上
聽到外麵丫鬟婆子喚我的聲音
懶懶的並不想應答
桌子上還擺著阿姐喜歡的物件
她寫字用的毛筆
她梳頭用的玉梳
妝匣子裡還有她未帶走的髮簪和用了一半的胭脂
被子上都是阿姐身上的茶花香味
屋子裡彷彿到處都是阿姐的影子
我用被子蒙起頭
淚水不爭氣的打濕了枕頭
阿願
你哭了
冇有
我鼻子囔囔的
想來這聲辯解也冇什麼用
被子被掀開
阿孃笑著看著我
月色如銀
照的阿孃臉上明晃晃的
你個小鬼頭
藏到這裡來了
大家找你都找的很是辛苦
阿孃
我一出聲
鼻頭立馬酸酸的
眼淚便如倒豆子一般
劈裡啪啦的不聽使喚
阿孃用帕子給我擦擦臉
又給我攏攏頭髮
笑著規勸我
這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若你阿姐得了空閒
自然也會回來瞧你
再說了
咱們望京城離那盛京又不遠
一兩個時辰便能到
若是騎馬
還要更快些呢
聽你父親的意思
近幾年或可調任盛京城
到時候
那豈不是和你阿姐日日得見了
還有啊
那盛京城裡好吃的
好玩的更是多了去了
你姐姐隻怕是要吃得圓滾滾了
我深知阿姐不像我這般貪吃貪玩
可也有些覺得她是去了更好的去處
阿孃
嗯
我餓了
我講話的時候明明心裡還是難過的
可阿孃卻不知為何被我的話逗得笑起來
窗外明月高懸
窗邊的翠竹微微搖曳
將月色剪成碎玉般鋪了一地
影影錯錯間
歲月悠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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